撰文：安永中国主席兼中大华区首席执行官  陈凯

原文于《大公报》6月3日及6月9日刊登

人民币国际化是时代发展大势

市场充斥不少关于新冠疫情、全球经济放缓对人民币国际化造成不利影响的讨论。笔者的专业一直与中国金融业发展密不可分，见证了国家金融市场改革开放一路走来的种种成果和经验。笔者将从宏观经济、金融市场、避险投资和国际贸易这四个方面，指出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结构性动力，而人民币国际化正是时代发展的大势，锐不可挡。

中国中长期经济发展乐观向好

作为全球第二大的经济体，中国的实体经济是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重要基石，中国经济韧性强、长期向好的基本面不会改变，这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强大支撑。在新冠疫情肆虐全球、全球经济整体陷入衰退的危机、外部环境日趋严峻的大背景下，2021年中国GDP增长达8.1%，2022年首季达4.8%，中国是唯一能够实现经济正增长的主要经济体系，赋予人民币及人民币资产更大的国际信心与认可度。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计，在应对新一波疫情过后，中国经济将仍然是引领全球经济的增长引擎，并预计2022年中国GDP增长达4.4%，2023年则达5.1%。

深化金融改革开放，持续吸引外资

尽管国际形势风云多变，新冠疫情冲击而引发国际金融市场动荡，中国履行承诺按既定节奏，持续扩大金融市场开放。2019年7月20日，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发布“11条金融业对外开放措施”，成为中国金融市场开放的路线图。

从全面取消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QFII）和人民币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RQFII）投资额度限制，到放宽境外机构投资者本外币汇出比例限制，再到给予外资机构非金融债务融资工具A类主承销商资格，中国一系列重大金融开放举措有序出台，足证中国正在根据时间表开放金融领域。

扩大金融开放引入竞争，促使传统中资和外资金融机构做大做强，为中国金融业注入新的活力，有助于提高中国金融业的整体竞争力，实现更高水准、更高层次和更健康的长足发展。外资金融机构进入中国市场，将推动中国不断融入全球金融市场。外资参与竞争可以进一步敦促中资金融机构加大改革和发展力度，优化投资者结构，促进资本市场健康发展。外资券商进入中国市场，短期对国内券商行业来说可能会有些冲击，但长期来看，参与国际金融市场竞争，将提升境内金融业的整体实力和服务能力，更好服务国家的长远经济发展需要，亦从而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稳步向前。

人民币资产避险属性不减

随着美国进入加息周期，美元指数进入持续攀升的轨道。在美元指数强势的带动下，包括日元、韩元、新加坡元在内的主要亚洲货币对美元都出现了下跌，人民币汇率亦受到波及。因此今年初以来的汇率走势，引起市场对人民币贬值及中国大量资本外流的不少忧虑。

从宏观层面来看，这份担忧是站不住脚的。美元强势是受美国加息举措以控制通胀所带动，相反中国人民银行的货币政策正进入宽松周期，以支持经济复苏。人民币以及其他亚洲货币的走势是预期之中，人民币并不是唯一下跌的货币。

回顾2021年，人民币走强以及中美息差有较大距离，吸引了外资持续增持人民币债券。但美国先后在今年3月和5月加息，美国十年期国债收益率一度逼近三厘，是2019年来首见，亦是2010年以来美国国债利率首次高于中国的情况。随着新一波新冠疫情受控，中国在年内将继续采取稳经济的财政政策，有望逐步改变中美利差倒挂的情况。

从外资积极进场中国债券市场的动态来看，人民币资产避险的属性依旧。继彭博巴克莱全球综合指数和摩根大通全球新兴市场政府债券指数之后，全球三大债券指数供应机构之一的富时罗素公司从2021年10月起，将中国国债纳入富时世界国债指数。而截至今年4月底，共有1,035间境外机构买入人民币债券，当中514间是直接投资，749间是透过 “债券通” 入市，228间同时通过两个管道入市。5月27日，新政策发布，境外机构投资者投资中国债券市场程式进一步简化，可投资范围扩展到交易所债券市场。

中国市场规模庞大、经济复苏迅速、加上运行效率是世界其他地区都不能比拟的，纳入人民币资产将增强投资组合的韧性与稳健性。只要是对资本市场有一定认识的投资者，都能看到人民币资产相对稳定的避险属性。

人民币全球地位稳步提升

中国在全球贸易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联合国贸发会议（UNCTAD）发布的《全球贸易更新》报告显示，2021年全球贸易额预计约为28万亿美元，较2020年增长23%，而中国的进出口贸易总额占全球总额的21.6%，国家宏观经济的稳定性以及在全球贸易中的重要地位，为人民币国际化奠定了坚实基础。

根据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发布的资料显示，2022年4月，在主要国际支付货币中人民币维持全球第五大活跃货币的地位，人民币全球支付占比为2.14%。反映人民币国际化稳步推进，人民币汇率整体运行平稳，环球贸易各方选择以人民币作为结算支付工具的意愿不断提高。

同时，人民币的储备功能也逐渐得到认可，国际储备货币地位稳步提升。2022年5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执董会完成五年一次的特别提款权（SDR）定值审查，人民币权重由10.92%上调至12.28%。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的“官方外汇储备货币构成（COFER）”资料也显示，人民币在全球外汇储备中的占比再度上升，由2020年第三季的2.66%攀升至2021年第四季的2.79%。人民币外汇储备总额也节节攀升，资料显示人民币外汇储备总额由2020年第三季的3,201.5亿美元，增加至2021年第四季的3,361亿美元位居全球第五，两项资料都是自2016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开始发布该资料以来的最高水平。

2022年世界经济尽管存在很高的不确定性，亚太区贸易仍被看高一线。根据联合国亚洲及太平洋经济社会委员会（亚太经社会）报告，2021年亚太地区货物出口额和进口额预计同比分别增长23.1%和22.8%，表现显著优于其他地区，预计2022年出口额和进口额仍将分别增长4.1%和5.2%。

今年1月1日，全球经贸规模最大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正式生效，汶莱、柬埔寨、老挝、新加坡、泰国、越南等6个东盟成员国和中国、日本、新西兰、澳洲等4个非东盟成员国正式开始实施协议，这个全球人口最多、经贸规模最大、最具发展潜力的自由贸易区正式运行，将进一步利好区内贸易合作。再加上国家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以及东盟经贸合作不断深化，将会有更多市场主体倾向在跨境贸易投资中选择使用人民币。

人民币国际化是锐不可挡的发展大势

从趋势上看，人民币国际化已踏上了新台阶，但人民币全球支付占比与中国经济体和贸易的规模仍然不够匹配，支付占比相对于其他活跃货币仍有很大的发展空间。随着国家经济长期发展前景向好，人民币稳步推进国际化，未来人民币在国际支付、投资、储备中的作用将不断增强。香港作为中国的国际金融中心，如何在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构建具深度、广度和韧性的国际网路，扮演关键的角色。

全面助力人民币国际化，巩固国际金融中心地位

国家《十四五规划纲要》提出要稳慎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坚持市场驱动和企业自主选择，营造以人民币自由使用为基础的新型互利合作关系。笔者提出四个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结构性动力，以下将继续探讨香港如何助力人民币国际化，继续积极发挥国际金融中心的功能并进一步加强巩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

与当前中国经济体和贸易的规模比较，人民币全球支付占比实属不够匹配。当然国家可以透过贸易规模的优势继续扩大人民币的计价范围，藉此加速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但从实际情况来看，假设中国与所有一带一路国家的商品贸易都采用人民币计价，以2021年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贸易额仅占全球贸易规模约6.3%来看，单纯依靠贸易规模扩张人民币的使用，进度将会有所限制。

深化金融市场互联互通，扩大人民币计价功能

要达到国际货币的地位，一种货币除了被广泛用作贸易用途外，最重要的还要能成为实现各国投资活动的 “投资货币”，最后再进一步拓展成为储备货币的范围。香港作为一个高度国际化的国际金融中心，拥有健全的法治和金融体系，正可以助力国家推进人民币国际化，从而进一步巩固并加强固有的金融优势。

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发布的资料（2022年3月）显示香港处理全球约75%离岸人民币结算业务，远远抛离第二位的伦敦（6.4%）和第三位的新加坡（3.95%），香港作为全球最大离岸人民币业务枢纽的地位不容置疑。根据香港金管局公布的资料，2021 年香港人民币资金池连续 7 个月突破 8,000 亿元。2021 年首 11 个月香港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额累计达 63,750 亿元，较去年同期增长 10.1%。资金池规模是衡量市场深度的重要指标，也是香港发展成为全球离岸人民币业务枢纽的关键所在。香港人民币资金池规模的上升将会继续支持大量的金融活动，推动香港离岸市场提供完整的人民币产品系列，涵盖人民币股票、债券、基金、保险及衍生产品等。

国际结算银行（BIS）三年一度的外汇与衍生工具市场成交额调查显示，香港亦是最大的离岸人民币外汇市场，平均每日成交额在2019年4月达到1,076亿美元，较上次2016年调查时增长39.6%，亦远超过伦敦的567亿美元和新加坡的415亿美元。事实上，自2013年有关调查开始收集全面的人民币外汇交易资料以来，香港一直领先其他离岸市场。不过，在香港以人民币计价交易的产品规模，与其他国际货币相比，仍有很大的距离，人民币计价功能有较大的提升空间。

在扩大香港金融市场人民币计价功能方面，笔者有几项建议。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早前表示，已完成股票通南向通引入人民币计价的可行性研究。据现行机制，内地投资者于买卖合资格港股时须先完成货币汇兑操作，才能完成买卖，而这会增加汇兑及盈利折算风险。笔者建议在不调整现行交易安排、换汇和结算机制的情况下，推出便利化、优化举措，如港交所交易系统直接显示港元和人民币双币标价，省却投资者根据参考汇率自行计算成交所需要的人民币资金，促进更多交投。

事实上，早于2011年香港交易所已推出 “双币双股” 买卖交易，但由于始终是两个不同巿场，投资者侧重成交量较高的港元柜枱，最终令 “双币双股” 平台未能吸引企业及投资者广泛采用。若将来港股通股票直接引入人民币计价，则有望吸引更多内地企业及投资者参与，为人民币计价资产买卖创造空间。

另外，政府亦表示希望吸纳优质的 “中概股” 在港上市，丰富市场选择，增加市场流动性。若然双币计价机制可让企业同时以港元及人民币融资，除大幅提升企业融资弹性，亦有助壮大企业资本。如果有关安排能够让“中概股”发挥优势，未来更可以吸引更多有意进军内地巿场的外资企业仿效，寻求以双币计价方式在港上市，届时双币计价系统将成为香港金融市场的独有优势。

长远来说，双币计价买卖有助拓展更多人民币投资管道，有利于金融机构开发更多人民币计价的投资产品，如ETF、债券、指数、期货及期权等，将会增强人民币对国际投资者的吸引力及认受性。除有助巩固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外，亦有助进一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步伐。

数字人民币开创金融服务新局

中国人民银行自2019年底以来，在深圳、苏州、雄安、成都及2022年北京冬奥会场景推出数字人民币试点测试。于2020年11月份开始，又增加了上海、海南、长沙、西安、青岛、大连6个新的试点地区。于今年4月再度新增第三批试点城市。中国人民银行公布的资料显示，截至2021年底，数字人民币试点的交易金额达875.65亿元。

数字人民币作为央行发行的数码货币，相对一般电子支付，有绝对的优势。央行数码货币安全性更高，其实时结算功能可促进更加快捷和便宜的跨境支付，提升客户及商户的体验。

笔者建议香港可透过先行先试的方式，与内地监管机构合作建立数字人民币跨境使用所需的对接机制，做好相关的跨境支付和结算系统基建。另外，需要增加数字人民币可以使用的范围。例如可考虑让投资者在各 “互联互通” 计划上，以数字人民币投资股票及其他金融产品，以及用于跨境消费方面。香港能够先行促进数字人民币的普及，可望争取成为未来的离岸数字人民币交易中心。

助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巩固国际金融中心地位

在国家经济和金融发展上，香港有责任及能力积极扮演其独特角色。笔者期待香港进一步推动离岸人民币生态系统的发展，提供更多以人民币计价的投资工具和管道，以及稳妥高效的汇兑，汇率风险和利率风险管理等财资服务，并优化相关的市场基建，持续提升人民币离岸市场的深度和广度。不仅能助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亦有利巩固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

文章来源：安永E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