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省红塔集团和玉溪红塔烟草（集团）有限公司原董事长褚时健过世了，引来从柳传志、马云等企业家到普通百姓一片悼念之声，把他奉为值得尊敬的企业家典范、晚年创业不息东山再起的老英雄。
我知道“褚橙”的故事，也为老人70多岁出狱后仍然不休不息承包荒山种植甜橙报效社会的精神所感动；但是，我关心的核心问题是，褚时健当时抓错了吗？错判了吗？他出狱后被平反昭雪了吗？我查到的资料是，他是在2001年减刑后，被保外就医、监外执行的，并没有撤销刑期，更没有被平反。
我知道，做人要厚道，尤其不能在别人死后说三道四，违背“死者为大”的原则。但是，我总觉得，我们遵守这个原则，不能到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程度，还是应该实事求是。
我们先把褚时健的案情复盘一下，再来议论是非。
01
褚时健案发，是因为1995年3月接到举报，并引起了当时的中纪委的高度重视。
我们不能否认褚时健为红塔集团的发展壮大起到了非凡的作用。在他手里，红塔集团从一个濒临倒闭的玉溪卷烟厂，到90年代中期的十多间发展成为利税200多亿、占到云南财政收入60%的大厂。而此时，褚时健的月收入只有3000多元。巨大的反差！
但是，各位记住，褚时健当时所在的红塔集团是国有企业，当时还没有年薪制，也没有职业经理人，企业领导创造的效益和个人收入严重不成比例。你可以吃了喝了花了，但绝对不能拿回家去。这就是国有企业。
懂行的人虽然都为国有企业的分配不公叹息，但限于当时的政策，也只能徒唤奈何。
而褚时健不信这个邪，他和当时的领导班子只管拿了。
据联合调查取证，褚时健属于严重经济违法违纪案，案情是：褚时健和红塔集团几个领导利用职权和职务便利，以私分形式贪污公款355.1061万美元，其中他个人得款174万美元；为他人批烟谋利，其女儿索要和接受3630万元人民币、100万元港币、30万美元；妻子及其他亲属共收受140多万元人民币、8万美元、3万元港币和大量贵重物品。
别说放在20年前的当时，就是放在今天，这个数额仍然是一桩大案。
当时已69岁的褚时健这样剖白自己：“1995年7 月份，新的总裁要来接任我，但没有明确谁来接替。我想，新总裁接任之后，我就得把签字权交出去了。我也辛苦了一辈子，不能就这样交签字权，我得为自己的将来想想，不能白苦。所以我决定私分了300多万美元，还对身边的人说，够了！这辈子都吃不完了。”
他确实私分公款了，因为他没有从正当渠道得到这笔钱。
这一拿，就错了。
02
与现在的企业家动辄年薪几百万、上千万甚至1个多亿，或者用企业的钱另外注册公司把企业收购为个人的、化公为私的做法相比，褚时健那时的贡献，即使每年拿走174万美元，相信现在大家也能坦然接受，甚至会觉得是小菜一碟。但在当时，这个拿法、这个数额是没有依据的，也就是非法的。
1995年的3000多块工资，怎么着也会相当于现在的20倍也就是5~6万块吧。我记得我1995的工资才200块吧。
严重的倒挂引起心里不平衡，贡献和收入严重不平衡，这就是当时褚时健的现状，以及所有国有企业的现状。
1999年1月9日，他的判决下来了，刑期不轻：因有坦白立功表现，褚时健被判无期徒刑。
以至于他的辩护律师在辩护词中这样为他鸣不平：
“玉溪卷烟厂17年税利总额991亿，17年全体干部职工分配为5亿，分配比率为0.625%，褚时健个人17年的全部合法收入总和为80多万，个人收入比例是十万分之一。他17年的全部合法收入，甚至赶不上一个影星一次广告的收入，赶不上一个歌星两次出场费。”
只是把褚时健的收入与歌星、影星相比，严重不恰当。因为歌星、影星是个体户，褚时健是国有企业领导人。
连王石都这样说：“虽然我认为他确实犯了罪，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他作为一个企业家的尊敬。”
这就廓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当时判决褚时健有罪是有依据的，不是枉判。我们可以大力批判和反思当年国有企业的分配制度，但在没有改变这一切之前，还得执行。
03
我们现在都说褚时健是一个“有争议”的企业家。之所以说“有争议”，就是因为有人说好、有人说坏。
比如郎咸平就说：“红塔集团的储时健贪污，媒体对他百般同情，凭什么同情他？要不是国家不准民营企业做烟草，能有你储时健的成就？企业做得好，功劳就是自己的，凭什么？国家不是给你待遇和荣誉了吗？”
当然，这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没有把企业家在企业中的作用充分突出出来。为什么同样的企业，这个企业家来做就一塌糊涂，那个企业家就会让它起死回生？这里面人的因素是不可忽视的。
也有人的评价比较客观，比如吴晓波就说：“褚时健现象”是一面镜子，照得见转型时期的中国商业界在法制观念和价值评判上的模糊、矛盾与迷茫。
这是那个转型特定时期的迷茫和尺度不明。经过探索，后来的现代企业制度就明显弥补了这一点，相应的激励制度就体现了对企业家特殊劳动的回报和尊重。
不过，我注意到，直到2001年，褚时健因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至17年，后来因糖尿病和高血压保外就医，而被监外执行；褚时健不是无罪释放，更不是平反昭雪。
老先生对这一切都看得很淡，他闭口不提往事，只是说这是改革要必然付出的代价。
04
我对褚时健老先生出狱后，以75岁的高龄重新创业，承包荒山种“褚橙”，充满了敬意。他投入承包荒山的1000多万元，就算是社会各方人士对他的认可吧，虽然一般人不可能筹到这么多款项。很多企业家也对他这种不服老、不服输、跌倒爬起、老骥伏枥的精神发自内心的尊重，纷纷上山看望老先生。
但是，没有一位企业家说，要想办法为褚时健平反昭雪。因为按照当时的政策依据，这个判决也是板上钉钉的，推翻不了。
搞清楚了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对每一个企业家，甚至对每一位公民来说，都有极为重要的意义。那就是：
改革虽然是要打破旧的条条框框，创造出新的规则；但任何规则在没有被打破之前，隐忍着也要遵从；任何改变都是循序渐进的，任何脱离时代的冒进，都会自酿苦果。而聪明人会首先改变规则。
不多说了，再多说就会挨来板砖。愿褚老先生安息。
这就是褚时健逝世留给我的思考。
猛犸编辑：彭艳
文章来源：中国猛犸
